在当代社会中,越来越多的事物看似变得透明,生活却同时变得越来越不透气。项飙在他的研究中提出:“生活变得透明而不透气”,这句话深刻地反映了当下社会的独特矛盾。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公共信息的获取变得前所未有的便捷与开放,个人生活的每一面似乎都可以被窥见,但与此这种表面上的“透明”却伴随着一种极度的压迫感,仿佛无法呼吸,无法逃离。我们不仅仅生活在一个信息泛滥的社会中,还在一种高度抽象化、标准化的环境里生存,这种环境使得个体的情感和生活变得更加贫乏与单一。

我们必须了解什么是“公共抽象化”。公共抽象化是一种将个体生活经验转化为公共领域中可共享的符号与概念的过程。信息不再是私人和个体的独有财产,而是被抽象化成可以被广泛接触和理解的符号。我们的行为、情感、甚至思想在公共领域里变得越来越抽象,它们被简化为一串串数字、标签和分类。从社交媒体的点赞与评论到大数据的统计分析,每一位个体都似乎被归类于某种模式、某种统计数据之中。这种公共领域的抽象化,使得个人的独特性被淹没在这场信息洪流中。

项飙的这一观点提示我们,透明并不等同于真正的了解。在一切看似透明、公开的表象下,个体的真实感受和体验却往往被掩盖。我们看似可以随时获取信息,了解他人,甚至了解社会的运作,但这些信息常常经过了深度的筛选和加工,最终呈现给我们的只是一个经过滤镜处理的表面现象。比如在社交媒体上,我们看到的是他人的完美生活展示,却很难洞察其背后可能隐藏的痛苦、挣扎或孤独。

这种“透明”背后的问题在于它使得个体的真实情感变得不可见和难以表达。由于过度的抽象化,我们不再有真正的交流空间,我们的生活被标签化、公式化,变得更加僵化。每个人都在这种透明化的生活中游走,似乎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但实际上,我们却失去了深度的连接和内心的交流。

在这个过程中,个体逐渐陷入了透明与不透气之间的矛盾:信息看似完全透明,随时可以获得;个人的深层次情感与经历却无法传达,真正的自我被抽象化、标准化,消失在了公共领域的喧嚣之中。生活的丰富性与复杂性被简化成了一个个符号与标签,表面上的透明使得我们失去了对生活本质的感知。

进一步深入这一现象,我们可以看到,公共抽象化不仅仅影响着个体的生活感受,它还逐渐塑造了我们对社会的理解与认知。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接触到大量的信息,甚至是全球范围内的社会动态。这些信息经过了高度的抽象和过滤,呈现给我们的大多是经媒体加工过的简化版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获得对于事情的全面理解,反而容易被简化的符号和标签所误导。

例如,在当今社会,关于环保、社会正义等重大议题,公众往往能够快速获取信息,但这些信息往往被过度简化,变成了可以通过几句话或几个标签来定义的观点。尽管我们似乎知道了这些信息,但我们却无法深入理解这些问题的复杂性。在这种高度抽象的公共讨论中,我们变得越来越缺乏真实的对话和理解。每一个话题都变得像一个可消费的产品,而不是一个需要深刻思考和讨论的问题。

公共抽象化也导致了个体在社会中的作用被模糊化。在传统社会中,个体是具有独特意义和背景的每一个“存在”,他们的行为和选择往往与个人经历紧密相关。在今天,个人生活被抽象为数据和符号,无论是通过大数据分析,还是通过社交媒体的标签,每个个体的独特性都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与其他人相似的数字化形象。我们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而是可以被归类、被预测、甚至被控制的符号。

项飙提出的“生活变得透明而不透气”便揭示了这一点:我们所面对的社会,是一个表面上透明、但实际却难以透气的社会。它通过高度的标准化和抽象化,改变了我们与世界、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透明的世界里,个体的深度和情感被压缩,无法呼吸。我们不仅无法展现真实的自我,甚至连真正的交流与沟通都变得困难。

从这一点来看,“透明”并不意味着我们真正理解了彼此,反而可能让我们更加孤独。在这种透明和抽象化的生活中,个体被迫放下自我,进入一个看似开放、实际却封闭的空间。这个空间中的每一刻都被抽象化、标准化,唯有表面上的“透明”留下,却无法展现生活的真实面貌。因此,项飙的这一论述,对于我们今天如何审视现代生活,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